Sunday, November 04, 2007

史楚錫流浪記

Stroszek, 1977, 115min, 35mm, Color, West Germany

前幾天趁著最近忙裡偷閒的空檔看了荷索的史楚錫流浪記,本來想寫篇完整的影評,但實在因為才學有限,只能寫寫觀影心得了。而由於以下有提到劇情節尾,因此若還沒看而想看的人可略去本篇。

誠如大部分人對史楚錫流浪記的印象,荷索在本片的確對資本主義高聲抗議,然而在這背後,更是人性脆弱的展現,不論權力兩端的敵對者雙方,或者不管是處在剛從納粹世界被解放的西德或是瀰漫著自由主義資本體系的美國,渺小的人類在大環境的輪轉中,都只能攀爬於車痕上苟延殘喘,生命歷程如何發展已無關緊要,因為最終都只能是時代的灰燼。

片中主要角色各自擁有悲劇的命運。對於當初在柏林飽受欺凌的史楚錫等人,遙遠的美國無疑提供了一個烏托邦式的幻想。然而幻想終歸是幻想,當最後發現理想國的真實生活,也存在著看不見的深淵,所有痛苦將反噬匱乏的心靈。於是解放後的妓女重操舊業,年邁卻意志堅定的Scheitz鋃鐺入獄,而單純美麗的Bruno則在光彩絢爛如童話般的纜車上結束自己的生命。三段卑微的人生各奔東西,也消失在無限上綱聳入雲霧的纜車中。

影片敘事結構十分簡潔有力,在平鋪直敘的故事裡,處處充滿具象徵性的符號,尤以動物來比擬資本主義中盲目行動的人類最為人震撼,在柏林時歌聲嘹喨、冰雪聰明的九官鳥,一到美國馬上因為"制度"的關係被扣留,令人嗅到之後悲劇的開端;而片尾那隻一看到光就跳到就跳到玩具就火車上的兔子與跟隨音樂起舞的雞,更是視覺上直擊觀眾心靈的一記重拳(不過此時的配樂卻是異常神經質的歡樂乖覺)。這裡有趣的是,不禁會讓人聯想到喬治歐威爾的"動物農莊",以農場裡動物間的關係來諷刺共產主義的權力腐化,荷索在此處卻以同樣的符號來操作不一樣的心態反芻。

除此之外,片中還有許多值得玩味的地方,包括由監獄釋放當作開場、熱心自費購買金屬探測器以尋找湖底陳屍的Clayton、非主角的印地安工人Ely卻大量出現在電影海報及DVD封面...等,都是一些可以細細咀嚼的點。

另外,荷索在片中運用兩種音樂交錯烘托,在柏林時期,主要是由史楚錫的街頭音樂與些許古典樂交織而成,片中的史楚錫便說過,即便鋼琴的聲音不準,總比沒有來的好,如果沒有這些樂器,他甚至不知道要怎麼活。到了美國之後,在天橋上他心情愉悅的吹了吹那隻四嘴小喇叭,似乎在告訴美國他來了,而隨著接風的Clayton載著他們一行人逐漸進入威斯康辛後,音樂也隨之轉變為Chet Atkins的鄉村樂,是那樣柔和舒服的夢幻之音,也更增添了這場美國夢的虛假對比,亦或更像是在為資本主義笑裡藏刀的陷阱做見證。

有關本片在製作過程中最直得一提的就是,荷索啟用大量非職業演員,而且都以本名呈現,其中飾演史楚錫的史楚錫,在現實生活中正像片中的他一樣,是個社會邊緣人,以流浪歌者的身分淪落街頭,或許你會注意到他臉上始終掛著一股顢頇而迷人的微笑,但在那笑背後卻是一個經歷許多苦痛又無奈的靈魂。他的母親是一位妓女,生下他並非其願,也因此史楚錫自幼便不受母親的喜愛,更且在幼年時期被母親打傷耳朵,導致他的聽力受損,這也使得他在拍片工作期間,荷索常須對著他大喊才能順利進行。

由於Joy Division的主唱Ian Curtis在自殺前那一夜看了這部影片,如此悲傷而美麗的連結,讓人不得不與史楚錫一同走這一回。而甫於今年上映的Control,特別帶到Ian於死前那一晚看史楚錫流浪記的一幕---房子被拍賣時,那位拍賣官上校以口技式的拍賣報價來摧毀史楚錫最後一絲希望。當初在看Control時不明所以,只能把這段口技與Joy Division首演前John Cooper Clarke的Chickentown唸唱作回應,沒想到卻有絃外之音,亦即以史楚錫最後一絲希望的破滅來詮釋Ian死前的心境。也是在看了本片後的另一番感慨。

在距離這部片首映30年後,終於有幸一睹,雖然有些對於資本主義批判的面向較單一,但是對於人面對大環境的無助感,仍舊數十年如一日,所有人建構出來的制度不斷推使人們向前,不論是既得利益者或是被剝削者,都被時代的巨輪無情的輾壓,人類如螻蟻,如死水,像Cube (異次元殺陣)中所說的一樣,所有人一同打造了這個世界的樣貌,但是沒有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們只能被自己創造出來的事物奴役,若你想跳脫出來,即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史楚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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